■席汉初
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家家户户经常缺粮。尤其是到了春荒时节,农户们十有八九都吊起铁罐当钟撞,就算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我们生产队的二十多户农户居住在靠河边的平缓地带,有五十多亩水田,由于人多田少、农业技术落后等现实因素,打下的粮食勉强能熬过次年二月份,这也意味着,从三月到五月这段日子将连续缺粮。
闹春荒时,生产队老队长焦急万分,打算带上礼物,到高山上去借粮。那时,住在高山上的村民积极开荒耕种,土地宽广肥沃,人口又少,收获的粮食吃不完。高山上的干部也愿意把多余的粮食借出来,等到下半年粮食收获时,由借粮的生产队直接到粮站交粮抵了他们的公粮任务,一来省去了几十里山路运输的辛苦,二来也能帮助缺粮的老百姓熬过春荒。
有一天,老队长通知各家的劳动力,次日一起到三十里开外的高山村借粮,我家定额一百五十斤,父亲一人背一百多斤粮食很吃力,我十三四岁,能跑能跳,所以父亲叫我一同去背粮。
天刚微亮,我和父亲便带上干粮,背着背篓,紧跟着三十多人的借粮大军,大家唱着山歌,说着笑话,一连翻过两座大山,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装好粮后,大家才各自拿出干粮准备填饱肚子。这时,高山村的村民都一窝蜂的涌来看热闹,有的用鄙夷的眼光瞅着我们,有的说话阴阳怪气,你一言,他一语,数落得我们无地自容。
返回的路上,大家群情激昂,都说今天受够了窝囊气,以后饿死也不上山借粮。
我背了四十多斤苞谷,行进在羊肠小道上,时而下沟,时而上山,弓背弯腰,艰难吃力,爬一步坡,喘一口气。终于到太阳落山时,离家不远了。没想到这时,我脚下一滑,一个倒栽葱滚到了地上,袋子里的苞谷撒了一地。父亲本来心中就憋着一股怨气,忍不住怒气冲冲地对我骂道:“不中用的东西,走路不长眼睛。”他嘴里骂着,手上却连忙放下背篓,把我拉起来,又仔细地捡起散落在地上和草丛里的一颗一颗苞谷粒,我也赶忙跟着捡,同路的五六个邻居也一块过来帮忙,不一会儿功夫,倒出来的苞谷就重新回到了袋子。
自那以后,再没有人上山借过粮。人们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种好了粮食,腰杆儿才硬得起来。能吃得起饭、吃上饱饭、吃上好饭,人才活得有尊严,日子也过得更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