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会娥
小时候,每到冬天,最渴盼的就是母亲淋冬醋了,因为淋完冬醋,就有了美味的醋粉吃了。其实,我们习惯叫那种形似凉皮,但是颜色却是黑红色的且自身就带着浓郁的酸香味的西府独有的面食为“醋溜”的。
母亲是甘肃天水人,逃荒至陕西杨凌。后来,便安了家,便有了孩子,一辈子便熬成了地地道道的关中农村妇女。她的天性聪慧使得她在落根后短时间内学会了陕西方言,学会了陕西女人锅台上的各种技艺。母亲的手擀面比外面饭馆里擀得还要筋道,打搅团漏的凉鱼也很长。其实,母亲最绝的手艺还要算酿醋和做醋粉了。
一摊上腊月,便是母亲最忙的时节了。需将夏末做的“醋胚”拿出来准备淋冬醋了。每年暑期的末尾,母亲便会带领我们姊妹两个从人家桃树上采来大量的桃叶,清洗干净剁碎,然后把小麦、磨面后剩下的麸子和剁碎的桃叶混水搅拌均匀,用搪瓷盆做模具,压制出一个一个形似面盆的醋饼,然后裹在麦草堆里用塑料纸捂严实,以备冬天酿醋用。经过几个月的阴干,那一个个形似面盆的饼硬得砖头都砸不破。关中人管这种成形的醋饼叫“醋胚”。
酿冬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需将准备好的醋胚用榔头全部敲成碎沫,然后盛在大笸箩里用水拌湿。你可别以为随随便便倒几勺水就行了,那是有“哈数”(讲究)的。水多了,淋出的醋味不浓;水少了,醋胚迟迟不会发酵好。母亲是拌醋的行家里手,经她手拌得醋胚不出七八天便会咕噜咕噜发酵起来。所以,记忆里,母亲总是被东家西家请去帮忙拌醋。有谁家的醋绊了迟迟不见发酵发热,便会大老远赶来请母亲给他们家“出诊”。母亲便像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一样,从那家捂得严实的醋胚里拿出一点放嘴里尝一下,就“下处方”了,或需加水或需用热水暖,往往不出三天,“药到病除”。因此,母亲便在我们村得了个绰号“醋瓜婆”。
后来,我们兄妹几个相继都离开了农村,父母也为了照顾孙子辈不得不告别了挚爱了一辈子的泥土,住进了钢筋混凝土筑成的鸽子笼里。母亲,便再也没有了淋醋的机会。
很想念那些年的冬月,很想念母亲淋的冬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