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泰屏
说起一粒米的得来不易和农民们的艰辛,对于我这个农家孩子而言,感触颇深。不过,我首先想到的还是在我七八岁那年,父亲对我进行“每一粒米饭都有眼睛”的那次训诫。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双季稻和杂交水稻在我们鄂南一带还没有推广普及开来,大多数庄户人家在春夏之交,几乎都是靠着野菜才能熬过那段青黄不接的日子。
一天早晨,就在我狼吞虎咽地扒拉完碗里的米饭,然后背起书包冲向学校的当口,却被父亲一声喝令叫停在了饭桌旁。
父亲先是将我没有吃干净饭粒的碗端到自己跟前,然后用筷子把碗内及边沿沾着的饭粒扫到碗底,再把我掉落在饭桌上的米饭一粒一粒拣到碗里,最后将碗底的米饭一粒不剩地全部扒到了嘴里。
接下来,他用沧桑的双眼注视着我,一字一句郑重地对我说:“儿子,老人们说,每一粒米饭都是有眼睛的,老天爷在头上看着呢,糟蹋粮食多了,落雨天出门是要遭雷劈的。”咽了一口唾沫之后,父亲继续对我说:“从今天起,你每次能吃多少饭就盛多少饭,要把碗里的米粒舔干净,吃饭时绝对不能把米饭洒到饭桌上!”
父亲这种唯心主义的“米饭有眼睛”的说法,充满了浓厚的封建迷信色彩,但它却让我在少年岁月里有了对于粮食最初的信仰与敬畏。
1979年,我经历了高考落榜,回到父亲身边,在老家的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当了整整13年农民。在这一次又一次的亲身实践中,让我对一粒米饭的前世今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两年前,我与本地一众文朋诗友相聚在县城的一家酒店里。在席间盛饭时,我不慎将一小坨米饭掉在了餐桌上,于是我立即用手拣起饭粒放进了嘴里,不料我这一作法,竟然被隔壁一位文友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翌日早晨,那位文友发来一则微信文字消息,大意是你一本市“大作家”,竟在一众文朋诗友面前把掉落在餐桌上的饭粒不管不顾地拣到嘴中,吃到肚子里,可见你的本色和品性云云。看罢他的这缕喟叹,我与他回复了几个字:每一粒米饭都有眼睛!
后来,我将父亲训诫我“每一粒米饭都有眼睛”的故事,絮絮叨叨地讲与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