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
　　“五一”节，陪父亲去爬山。
　　山是新开发的景点，在宝鸡，距杨凌百十公里路程，不算远也不算近，刚好和父亲一路说说话。
　　一路高速，偶见麦田。正是麦子扬花的时节，父亲说，“麦扬花了。”我开着车，目不斜视，余光里，一大片葱绿一闪而过，印象中那些细小的花自然看不见。
　　下了车，父亲蹦跳着，孩子般从安全铁索上一跃而过，跃过隔离石墩。回过头看着我惊呆的表情，父亲的脸上洋溢着欢乐和得意。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继而心里幸福满溢。不知当年我蹒跚着走出人生第一步的时候，他是否也这样看着我，是否也和我一样满心的幸福和喜悦？而今年，他即将古稀，我们隔着四十多年的时空，体会着一样的心境。
　　一路攀爬，父亲兴致不减，不时地跟我交流着一路所见。旁边一个颤巍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从我们休息的木椅旁缓缓走过，父亲打量着，不做声，站起来继续爬。我追上去，告诉他，刚问了那个老太太90岁了，你20年后一定要来爬这座山。父亲点点头。
　　父亲很少坐下休息，他步态轻盈，气息均衡，而我跟在他后面大口的喘着气，像夏天时树荫下的宠物狗，还时不时的要求停下来歇脚。陡峭的山路装了仿木的栏杆，和这山野之气分外搭配。栏杆外，裸露的土壤有着脚步的痕迹，父亲这时候便放着栏杆里的山路不走，专去走那栏杆外的小道，说是小道，其实就是树荫下的空隙。我走在栏杆里，望着健步如飞的父亲，在树荫下寻路而上，心里竟满是疼爱，仿佛那寻路而上的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我的孩子。
　　我为自己这奇妙的想法吃了一惊。
　　下山的时候已近黄昏。父亲细心地削着苹果，那薄厚均匀的果皮在他满是皱纹的手里慢慢窝成一堆而绵延不断，我吃着父亲削好的苹果，汁水四溅，感觉今儿的苹果格外的甜。
　　上了高速，我说，你睡一会儿。父亲靠着椅背，缓缓地说，这么多年，我在车上不爱睡觉，睡不踏实的。不一会儿，右座却没有了声气，父亲斑白的头斜靠在椅背上，微闭着眼睛，无声的睡了，他应该是累了。
　　路过一片麦地，我从高速上就近找个出口拐下去，轻轻地停在麦地边。麦地里，一大片绿油油的麦子正在扬花，那些翠绿成形的麦穗即将灌浆。麦穗上，那细小乳白的花，轻轻地挂在麦芒上，微风吹过，麦芒上的花随风摇摆，麦穗也轻轻摆动，整个麦田就有了波浪，像乘着大船航行在海上，船头荡起圈圈水浪。那些不起眼的花，有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不凑近，那些细碎的花几乎很难发现，而麦田里却有了庄稼特有的味气。我知道，几千年来，这些麦子秋种冬藏春长夏收，这些麦花默默开放，即便无人欣赏，甚至多数人不知麦子也会开花，可它们依旧开着，千年不绝。
　　车窗里，父亲依然睡着。
　　夜里格外疲乏，睡梦中，我立在望不到头的麦田里，麦子扬花了，父亲说。我挂在即将灌浆的麦穗上，这句话一直响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