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涛

　 苜蓿地
　　苜蓿地好大，有二百多亩。东西长，南北短，像个放大了的磨刀石。苜蓿花蓝盈盈的，满地都是，紫色的花尖点缀着蝴蝶，好多的蝴蝶，数也数不清，白的，灰的，黄的，花的，飞来飞去。三个一团，五个一堆。热闹，亲密。也有成双成对的，一个在前，一个随后，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不离不弃，如影随形，翩翩起舞。一阵风，波一样的紫色起起伏伏。苜蓿在风中摇曳，摇曳出一片绚烂，也摇曳出一片芬芳。
　　女孩子的心思在捉蝴蝶上，她们轻手轻脚地靠近蝴蝶，近了，近了，张开两只手掌正要捉，蝴蝶却飞了，飞得从容而洒脱，在空中款款起舞，女孩子噘嘴、跺脚，后悔自己慢了一点。好在，到处都是蝴蝶，小眼珠又盯住另一只蝴蝶不放，等待它停稳在花瓣上。
　　男孩子们则不一样，他们感兴趣的是逮蚂蚱和灌黄鼠。蚂蚱的鸣叫此起彼伏，一长一短，一轻一重，孩子们支棱耳朵，仔细辨别声源，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近。刚刚还扯长嗓子忘情的歌声戛然而止。从一个地方嘣地一声蹦到另一个地方。也有反映慢的，还没来得及逃离，就被活捉。塞进早备好的蚂蚱笼里。苜蓿地里有好多黄鼠窝，黄鼠在苜蓿里蹿来蹿去，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还时不时直起身，探头探脑，四处观望。待要走进，却哧溜一下钻进地洞里，洞口被蹭得光光亮亮。黄鼠自以为钻进地洞就躲进了“铜墙铁壁”，一点不拿我们当回事。他没看见我们手里提的铁桶，或者看见了却不知道那玩意是干啥用的。苜蓿地附近就有一个水库。我们从水库抬来满满一桶水，咕咕咚咚一股脑灌进鼠洞。一桶水灌进去了，却不见半点动静，别看驴粪蛋大个洞口，里面弯弯转转的不知深浅。按照我们的经验，第二桶水灌下去后，喝涨肚皮的黄鼠往往会湿漉漉地爬出洞口，这时候，守在一旁手里拿着竹篮的就会上去扣住黄鼠，憋了一肚子的水，这时候，黄鼠已经没有气力了，只好顺顺当当被我们用线绳子拴住脖子或腿。
　　涝池
　　涝池宽四五十米，长百余米。像一块棱角模糊的巨石。南边和北边栽满柳树，大约有三四十棵。有水桶那么粗，却并不直立，大都朝水面方向倾斜一定的角度，有的只有五六十度，像爬在水面上。树影映照在水面上，清晰而明朗。雨天一过，涝池的水满满的，一截子树根藏在水面下。女人家手执竹竿把一群白毛黄掌的鸭子往涝池里赶进。三三两两的村妇，抱着一大堆待洗的衣服，摆开搓衣板，拿出棒槌和皂荚，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在捣着衣服。女人的笑声，还有棒槌捶打在衣服上的咚咚声，涝池里的水，也被震得一动一动的。光着屁股的男孩子沿着倾斜的树干上到高处，纵身一跃，噗通一声，溅起很大一片水花。哗哗地游向对岸。水中的鸭子嘎嘎地叫着，悠闲，惬意。涝池的西边，长长的一排麦草房，是生产队的饲养室。饲养室左前方，靠近涝池岸的地方，有一棵两人合抱粗的皂荚树。据县文化馆的袁馆长说，树是清康熙年间栽的。树冠有几间房那么大，那是麻子三爷说书讲故事的地方，树下能坐三四十号人哩。皂荚树上挂满了或青或黑的皂荚，风铃一样满树都是。
　　黄昏的时候，饲养员会把槽头的黄牛牵出来，牵到涝池边饮水。黄牛把鼻子插进水里，咕咚咕咚，把肚皮喝得鼓鼓囊囊。
　　水库
　　那时候，每个村子都有水库。盘州村周边就有三个水库，南边的盘州水库，北边的周南家水库，东边的高墙水库。三个都不小。南边的呈“斗”形，东边的为“0”形，北边的样子像靴子。一个水库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涝池那么大。水库是大鱼，涝池是鱼籽。距离村子最近的是南边的水库。水库的岸边长满半人高的藤条，郁郁葱葱，像给水库戴了一顶绿色的项圈。有了绿色的陪衬，连水也变得清凉了。孩子们在水里打水仗，一个个都是浪里白条，水上水下，蹿来蹿去，完全不拿水当回事，你呛他一口，他就钻进水底搞突袭。
　　水库里也有虾，大的有手指粗，小的只有麦粒大。伸向水面有一个水泥台阶，因为水的冲击，日子一长，水泥台阶底座和水下的地面间就冲出一道道缝隙。胳膊勉强能伸进去。好多虾都躲进那里面，大概以为里面最保险了，孩子们把胳膊伸进去，往往会抓住一只两只，虾夹人手，但并不太疼。捉虾还有一种办法，小树枝绑成“十字”形，四个角绑上手帕的四个角，手帕中心下垂，里面放上指甲盖大的小馍块，将“十字架”用线绳子吊在一截细竹竿顶头，落进水里，不一会儿，就有虾游进手帕里啄馍块，这时候，慢慢提出水面，虾就捉到了。
　　黄昏的时候，夕阳把水库的水染得一片红。水库边不时翻飞出一条条鱼，身子把水面啪得嘌嘌响，孩子们便拔来青草，撒到靠边的水里，鱼儿赶集似的游过来了，拿嘴啄食着青草。鱼在动，青草在动，水面也在动。（作者系陕西70后青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