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淑珍
　　母亲喜欢戏，说起对戏的渊源，大概要追溯到姥爷那一辈。据说上世纪60年代，山西左云农村有条件的人家，都兴在屋檐下安小喇叭，农村线路信号不是特别好，只要隐约听着是戏，姥爷必定登着梯子，接近房檐，耳朵紧贴喇叭，在梯子上一站就是半天。附近哪个村子唱戏，姥爷必带着几个子女，拿着水壶和干粮去戏场，戏散后，又连夜翻山蹚水赶回来。用母亲的话说，多远的路也不觉着累，一家人有说有笑，说着戏里的事儿，有时还试着唱几句，不知不觉十几里路就走下来了。
　　母亲和父亲结婚后，来到了山西山阴，那里的剧院常有演出，看戏方便，她更着迷了。有一次，山西省晋剧院的王爱爱来演出，母亲托人捎信给姐妹一起去看戏，夜里下起了暴雨，街上都发洪水了，看戏的人大都提早退场，父亲在家担心，打着雨伞照着手电站在巷口等都不见母亲。午夜时分，母亲和姐妹才回来，三人高挽裤腿，满身泥点，狼狈不堪。据说暴雨肆虐时满剧院的人都走光了，母亲和姐妹三人作为最后的观众坚持把戏看完，然后蹚着水才回来。没等父亲发作，母亲先发制人说：“比起我爹差远啦！”
　　母亲边看戏边说：“唱戏哩，比世哩！”只念过几年小学的母亲，大部分的人生道理、行为规则、道德信仰等都来自戏文的教化。比如做人要心善，不可坏良心；比如好有好报，恶有恶报，苦尽一定会甘来；比如邪不压正，奸臣终究胜不了忠臣……母亲对这些道理深信不疑。
　　晋北地区大多是梆子戏，剧目相对比较少，加上这里的雁门关一带曾是杨家将戍边作战的地方，《天门阵》《穆桂英挂帅》《辕门斩子》《杨门女将》等属于本地主打剧目，其他的，比如《打金枝》《秦香莲》《王宝钏》之类的也是传统老剧目。我纳闷，几十年来总共就这么几出耳熟能详的戏，母亲怎么就看不够呢？
　　渐渐地，我发现母亲超级戏迷的名号不是白混来的，除了本地戏外，近年来她对京剧、越剧、豫剧、黄梅戏等也颇有研究，迷上这些剧种的母亲很快对很多名家了如指掌，对他们扮演的角色如数家珍，从唱腔、扮相、神情、身段，说得有板有眼，颇为专业。几次戏迷大赛时，电视机前的母亲评判的结果与专业评委的意见不谋而合，对此，母亲甚为得意。
　　母亲常叹本地剧种缺乏好剧本，演员表演很粗糙，没有人家演员对角色处理得细腻，连眼风都没有，瞧瞧，母亲专业到了连眼风都知道！
　　这时，缠绵的昆曲又委婉地飘起来，杜丽娘正如泣如诉地伤春郁闷，母亲看得带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