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华
　　这个表妹和他们家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要介绍清楚的话,有点拗口。这个表妹是男人的二姑再嫁后,二姑父和前妻的女儿,二姑再嫁时,这表妹也已经出嫁了。
　　之所以认下这个表妹,是因为他们和表妹住的近,夫妻俩在小城的化工厂上班,表妹嫁到城郊,直线距离也就是三里路。两家的来往就多了,逢年过节,比自家的亲姐妹往来还频繁。
　　那些年,表妹像大多生活在城郊的人,处境比较窘迫,不像城里人有工作,或者有像样的生意可做。也不像乡下人有田可种,安分守业。那时候她和丈夫,一个女儿,有田,但少得可怜,几分田种蔬菜,收获的蔬菜到城里来卖,算是占了地利。
　　她到城里卖菜,常常会有他们家的一份,多是时令蔬菜,没卖钱,先想着让他们尝尝鲜。早上送到他们家楼下,喊一声,接着去卖菜了,等下楼取,楼梯口就放着一把豆角、蒜薹,有时候是几棵新鲜的玉米棒子,有这样的亲戚,让邻居们着实很羡慕。
　　彼时,他们厂生意红火,男人小有职务,收入稳,吃喝不愁,有时候他就吩咐妻子,捡家中不用的东西给表妹,还有女儿穿小的旧衣服,可以给她家女儿穿,虽是旧衣,对她家的孩子,算是高档的了。表妹也很骄傲,总觉得自家有城里的亲戚,能跟着沾光,也会偶尔带着女儿来家吃顿饭,教育女儿好好读书:“等考上大学,将来也在城里买你表舅家这样的楼房。”
　　有一年,妻子被误诊为恶性肿瘤,在医院里等着动手术,顿时让男人慌了手脚。来病房探视的同事、朋友、同学,甚至业务上的客户,捧着鲜花,拎着果篮,探视的时间里,病房里不断人来人往,嘘寒问暖,倒也热闹。表妹没这么张扬,每天从家里熬好了稀粥、鸡汤,用小保温桶提着,给他们送来。有时候病房里有来看望的客人,她就拎着桶在拐角处等着,有一次男人出来送客人,见她一个人拎着桶,一边等着,一边抹眼泪。
　　后来知道是一次误诊,让他们庆幸。但通过这件事,他们更庆幸表妹这样的穷亲戚才有真感情。
　　接下来,他们所在的工厂因经营问题,瞬间潦倒,被附近的一家外企收购。他和妻子先后失去了工作,离开早就习惯了的安逸的环境,没有了固定的收入,一家人坐吃山空,仅有的一点积蓄也是每天在减少,让没经受过生活风浪的他们,一时感觉生活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消沉颓废。
　　那段时间,表妹来得更频繁了,除了送点蔬菜,更鼓励着他们去找活做,“现在失业的人多了,又不只有你们俩,先找事情做着,不丢人。”这时候,表妹住的郊外已经规划成小城的工业区,她家的房子和土地都被征用了,补偿给他们一些钱,一家人也搬进了新建的社区。
　　有一天,表妹拿到一家工厂的招工表,是这家工厂征用了她家的土地,可以照顾一个人上班。之后,她把招工表送来,说自己平时自由惯了,按时上班下班不习惯,让我表嫂子去吧。
　　此后,妻子有了一份收入,男人也主动应聘给一家工厂做技术员,生活渐渐好转。有一次妻子下班回来,悄悄对男人说:“见到表妹了,她正在工业区的一家建筑工地上,和一群男人在一起搬砖,脏乎乎的衣服,灰扑扑的脸,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是她。”男人说:“表妹怎么就爱干这粗活呢。”说出口,又觉得这话毫没道理。转身进了书房,关上门,他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盈泪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