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乃飞
　　记得小时候，家里年年种白菜，那一地白菜对我们家意义非凡。落霜时，白菜长势喜人，家里人就谋划着，等把白菜“捣”出去，要添置什么，我就提出要一支钢笔，父亲答应了。
　　“小雪萝卜大雪菜”，“大雪”前后，那些白菜就从地里收了上来，那一棵棵白菜，一层层地抱得结实，白得可爱。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外面的白菜行情并不好，往年好白菜都是五毛六毛的，今年却贱了不少。父亲狠狠地磕着烟袋，决定先把白菜放地窖里，等着涨价再卖。可每次父亲从集上回来，脸上都显出焦虑来——白菜又降价了。
　　进了腊月，白菜根本没人理，父亲却决定卖白菜，不管多贱都得卖出去。到了星期天，我就跟父亲走乡串户地卖白菜，父亲把大白菜装在马车里，挨村地吆喝着卖。那么冷的天，吆喝半天也没人出来，即使有出来的，问问价格，又缩回屋里去了。
　　直到晌午，天才暖和了些，父亲走到一个村里，有几个人看了白菜，问多少钱？父亲说八分。人家却说：“五分行不？要是这个价，我给你多吆喝几家。”父亲说：“行呀，大哥，麻烦你多找几家。”一听说大白菜五分一斤，村民都纷纷来买了，把大马车围起来。可他们把大白菜拿起来，却不往袋子里装，把外面的叶子剥下来，整整把个白菜给剥了一层，那些白花花的叶子都掉在地上。我忍无可忍，喝止他们：“你们不能这么糟蹋白菜！”他们说：“到哪里不是剥叶子呀，要不别来卖。”父亲笑脸过来，说：“小孩子家，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们最后把白菜剥得没什么可剥了，装了袋子上了称，却又拎起一棵白菜来：“再搭一棵吧！”我有些急了：“不行，我们这就赔了！”父亲却过来，把白菜给人家装进去：“自家种的，不值钱，大嫂再给招呼几家呀。”买白菜的很满意，拿着白菜走了。我看着那些白菜，就被那么贱的价买了去，一阵阵地心痛。而父亲却老是笑着脸，很开心的样子，一个晌午，一车大白菜就被村民“瓜分”了，只剩下一地的白菜叶。父亲和我赶着马车，迎着夕阳回家，路上我抄着手，没说一句话。
　　父亲赶着马车跑了十几天，最后把那些白菜都卖掉了，我不忍问父亲赚了多少钱，那只钢笔的愿望，我更不愿意再提了。等放了寒假，父亲却给我买来了钢笔，还是最好的“英雄”钢笔，相当于几百斤大白菜。我拿着钢笔，说：“爹，今年年成不好，你怎么买这么贵的钢笔呀。”父亲笑着对我说：“孩子，不能让年成影响了心情，年成再不好，该办的事还是得办，不办就永远耽误了。”
　　看着父亲的笑脸，又想起他卖白菜的时候，就是再赔也是笑着的，而不以年成改变自己的心情。那一年，那一车大白菜，给我的人生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