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其善
    时令刚进入冬月，乡村农家便开始杀年猪，每天早晨都能听到猪儿凄婉地尖叫声。以前农村很穷，连饭都吃不饱，平时根本见不到荤腥，唯有杀年猪，是农民们劳累了一年的期盼。
    杀年猪，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留下了一幅淡淡的乡村风情画。在那清淡寡味的年月，乡村人不但盼望杀年猪，还喜欢看。我每天也早早起床，看别人家杀年猪。从主人家放出猪儿杀死，到开膛破肚分割成一块块猪肉，那杀猪的全程我一点都不放过，津津有味看完后仍意犹未尽。小孩们还边看边蹦蹦跳跳，拍着冻得通红的小手，念着歌谣：“大寒小寒，杀猪过年。”
    从记事起，我家就没有杀过年猪。我的上面只有两个姐姐，是半劳力，在队里，我家是劳弱户，工分少，每年都补社。家里喂的肥猪都卖给食品站，收入的钱都作为口粮款补给生产队了。到了晚上，母亲偷偷拿回些边角肉或一点猪下水，给我们解解馋。看着别人家年年杀年猪，我们既羡慕又难受。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家再也不受劳弱户的制约，可以放开手脚种自己的责任田了。父母和姐姐们都很勤劳，那一年，我家的粮食堆成了小山，光肥猪就喂了四个，一个个滚瓜肚圆，肥头大耳。父亲决定，卖掉三个，给我们缝新衣服，剩下的钱存起。最大最肥的留着，杀年猪！我家终于可以杀年猪了，我听了，别提心里有多高兴啦！
    父亲早已约好杀猪匠李屠夫上门杀猪。那天早上，母亲早早起床，烧好一大锅开水。李屠夫在父亲和看热闹的邻居的帮助下，将我家的肥猪按在结实的杀墩上，然后左手使劲搬住猪的下巴，一刀捅入猪的喉管，猪血便喷入早已兑好盐水的面盆。待猪彻底咽气，李屠夫又在猪的后腿上划开一条口子，把一根长长的铁钎，贴着腿皮插入猪身，上下左右捅几次，然后用自己的嘴巴对准刀口使劲吹气。待那头猪全身鼓胀梆硬后，将猪抬放在母亲早已烧满的开水锅旁，将猪身遍体烫透，用铁刮刮去猪身上的鬃毛。随后把肥猪倒挂在屋檐边横梁上，开膛破肚，翻洗下水，分割猪肉。
    看着雪白厚实的边油和两大箩筐猪肉，我心里乐开了花。那一年，我们家的年猪有三百多斤，父亲很兴奋，把远近亲戚都请来吃“刨猪汤”，坐了满满三桌。我也学着大人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最后醉得一塌糊涂。
    以后的每一年，我们家都要杀一口年猪，而且都是全队最大最肥的。
    如今我已离开乡村，但母亲每年都要叫我们回去，杀一个肥溜溜的年猪。现在的猪肉虽已不再稀奇，城里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但我还是喜欢杀年猪的场景，喜欢杀年猪那浓浓的乡村味道······